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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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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世庭长舒一口气,道:“好的, 我们已经和国内联系了, 这周五专机送他回去。”

久悬半空的心终于偷得半刻喘息。

闻此, 阚云开退出人群, 悄无声息地缓步走来后院, 独自一人坐在闲置的轮胎上。

这一天兵荒马乱, 鼻腔被血腥味侵蚀, 鲜活温热的生命之源竟像是沟渠里的废水,晃晃流在地面,逐渐逐渐被蚕食玷污。

孤灯相映,蜉蝣环绕,她拿出手机,偶然摸到口袋中顾煜给她的那枚驱蚊香囊,其上的金丝脱了线,奄奄翘在一边。

指尖划开屏幕,界面还停留在和顾煜的聊天框中。

从来都是她喋喋不休,有意调戏,昨夜甚至发给顾煜一张色气满满的照片,配文:若得为解,不甚荣幸。

然后成功被他拉黑了十分钟,当然,某人悄默声地将那张照片存了下来。

手臂无力疲软垂下,被右侧口袋中的异物硌了一下,她方才想起那时上次随手放进的烟盒。

她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心不在焉地吸了一口,尼古丁过肺,呛得鼻红眼暗。

他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他说回申城给她一个交代,他答应她不受重伤,他还说他们回去就结婚。

食言的混蛋。

“你坐这干什么呢?”张赫寻了她许久,“你不知道这里不能抽烟?”

阚云开闻声抬眼觑他,掩唇又咳了两声,晦涩说道:“我又不是你们的人,规矩管不了我。”

张赫靠在她身边的墙上,双手抱臂,垂眸看她,“家属也算。”

“家属?”阚云开食指敲了敲烟卷,弹落烧红的烟灰,她看向医院通明的窗子,眼眸难得维持多日的光亮熄灭,像是被医院的无影灯攫取掠夺那般,她自嘲地笑笑,“里面的人生死未卜,我算哪门子家属?”

阚云开对月沉思,如若那个人真的牺牲逝去,她都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去参加葬礼,以后的日子难道要与那枚一等功勋章共眠?

不,那枚勋章不会交给她,她什么都不是。

“恋人更甚,夫妻未满”的尴尬局面,没有明确的界定。

在这段关系里,她比顾煜更加诚惶诚恐,她害怕顾煜是因为被她纠缠折磨从而厌烦妥协,不得已答应这份原则之外的感情。

夹着烟卷的手细微颤抖,张赫从她手中拿过烟盒,打火机“哒”一声点燃了香烟,紧绷的神经歇缓三分。

阚云开问:“张赫,你每次出任务之前会想路护士吗?”

张赫薄吐出一口烟雾,袅袅尘烟笼于身前,他沉吟道:“会想,也会怕,但是任务执行过程中,我们的目标就只有打击敌人,绝不会因为她的因素而纠结退缩半分,这是职责也是使命。”

“你觉得老大会不想你吗?”张赫垂眸相视,递上那枚墨蓝色手帕,“他被送来抢救的时候,手里一直紧攥着手帕,这是你送他的吧?”

手帕色深,血色不显,但阚云开能摸到干涸成印的血迹。

张赫接着说:“还有你手上的戒指,在每个没有任务的夜晚,他不知拿在手上看了多少遍,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之前总是把你向外推,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是他生活里唯一的例外。他以为自己将对你的感情隐藏得足够好,到头来不过都是欺骗内心的把戏。”

亦如傅晋之在他婚礼所说那般,顾煜自己都分辨不清对阚云开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他的回避与拒绝全源于害怕正视内心深处的情感,才让彼此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泥沙。

他怕拥有太多,在失去之时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况且从那年起,他也不再相信上天还能赐予其美好事物,只念生活不要更糟便好。

碍于规定,张赫掐灭手中的烟,他顿了顿,“我替老大向你道歉,无论是信仰或是其他,我们注定先思家国,后论情爱,这对你不公平。”

极度的悲伤到最后演变成一种麻木。

阚云开听张赫细细描述着,她双手环臂,指尖用力嵌进皮肤,指甲弯曲劈裂,但她的泪腺如同坏死一般,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明白,正是因为眼泪无用,所以世间才有诸多生离死别。

阚云开咬唇问:“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你们的任务成功了吗?”

“没有。”张赫回答得肯定,“其实任务本身是成功的,但是在我们眼里,只要有一人没有平安回来,那么这就是一次糟糕透顶的失败。”

他从作训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与阚云开,“这个给你,老大留的。”

每当出任务之前,他们总是会留下重要的字条或者物品,由队友代为保管,若是遭遇不测,这就是最后一份存于世间的惦念。

顾煜交代张赫,只要自己没有平安归来,无论生死,都让他把这个信封转交给阚云开。

张赫只当作玩笑,因为顾煜从来没有留过这些东西,他不相信顾煜会丢下他们,尤其是阚云开。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这个男人生活方有一线阳光时与他竞赛玩笑,生死较量。

阚云开接过信封,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皲裂,她用指腹小心撕开封条,里面掉出他们一起在锡勒集市买的戒指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短短八个字。

【如归,许卿;若故,勿念。】

阚云开蓦然想起当年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一把青》,男主牺牲前也留给女主这样一封信。

“……误你青春,悔不当初……请将我抛之脑后,快意余生,勿祭。”

女主多年后崩溃质问道:“留我一个人,叫我快意余生?”

阚云开只觉得顾煜做得更绝,只留下八个字。

苍劲有力的笔锋像一把利刃,凌迟着她心口的每一寸皮肤。

她拿着纸条,笑骂道:“混蛋。”

笑着,泪水默然流淌,强忍一天的倔强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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