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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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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高溶一个台阶下,赵祖光还道:“我与杨十七娘不熟,你却是之前见过她,有过交情的。比起我,德盛你更合适与她分说...去罢,一切就托付你了。”

高溶看了赵祖光一会儿,就在赵祖光快绷不住的时候才转移了视线,看着杨宜君的方向点了点头:“...我会做好的。”

赵祖光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有心想‘教’自己表弟几手。但这次不等他开口,高溶已经大踏步过去了,脚下一点儿停顿都没有——赵祖光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些东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另一边,杨府主持花园这边表演的管事正料理方才的意外。倒也没有拿刚刚发生的事如何威逼艺人...一方面是到底没出什么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身份差太远了。

艺人们身份低贱,哪怕成名之后颇有家资,也会有地痞流氓,甚至普通百姓欺负。不过,如果遇到真正有身份的人,情况又不同,不会有有身份的人去欺负几个艺人的。

这就像妓.院里的粉头,遇到有身份的官人、公子,人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是温温柔柔、体贴的很,不然传出去便是不解风情了。而等而下之的人则不同,不仅很多人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甚至会很野蛮地动粗。

所以收拾了场地,又训斥了几句,这件事就算了。至少表面上是算了,至于这件事传出去对这个艺人的名声影响多大,会不会导致对方在本地没得生计,那就不是杨府的人该考虑的了。

‘顶缸’之后还有表演,但因为刚刚的意外,众人看表演的心思淡了很多,气氛再不如刚才了。

还有一些人干脆就散了,杨宜君就是打算散去的人之一。也没有邀谁,径自走到了波光亭对面去,隔着占地不算小的一渠池水,那边已经算是花园的边缘了。杨宜君这会儿既不想回去听一众已婚妇人虚情假意、说长道短,也无心在园中罗唣。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比前者强些,但也强的有限——对于她来说,其实也很无趣。

见识过太多,很多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坐井观天的青蛙如果不知道天外有天,也能够心满意足、乐安天命。但已经知道了世界的辽阔之后,杨宜君又怎能容忍现实的庸碌、虚伪、愚蠢,毫无作为?

哪怕是一次呼吸,她常常也觉得是在浪费。

她只有一次的生命,难道就要这样浪费掉了——无病无灾,也没有忍受不了的糟糕命运,甚至相比起绝大多数人,她已经幸运的不可思议了。然而就是腐烂,慢慢地腐烂,悄无声息,无可挽救。

高溶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看到了杨宜君折下旁边一株金桂的花穗,前倾着身子,去引逗浮上水面的池鱼啜食花蕊。

这当然是很有闺阁情趣的一幕,就像是文人墨客想象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会在内院中做的事。由杨宜君这样美丽的小娘子做来,更是如诗如画,如梦似幻...她本身就美丽的不真实,要叫人神魂颠倒。

但是,杨宜君看起来不像是觉得这很有趣,她更像是穷极无聊之下随手施为。

高溶来的时候没有迟疑,这个时候却犹豫了。或者说,不是‘犹豫’,是困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娘子。

高溶不是个狭隘的人,他当然知道女子中也有出色的,她们不让男子。事实上很多女子只是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不然世道也不会是这样。

但...但杨宜君不一样。

一开始她就不太一样,不只是普通小娘子没有的胆识、才智,还有一些他说不出来的东西。而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此地,高溶并没有解除自己的疑惑,相反,他的疑惑加深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些了解她了,她显然和别的小娘子很不一样,很聪明,很傲慢,强烈的像火——这当然和世人对女子的要求不符,也有人因此对她说三道四,但她显然并不在意。

现实好像完全相反,在他以为自己有些了解她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迷雾。一切他以为的,也只是他以为罢了。

她聪明又激进,富有书生意气,有的地方其实是她困于闺阁,理想化的想象,听在他这样的人耳里未免天真幼稚。但他没法讨厌这个,大多数人也没法讨厌。士人会慷慨激昂‘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舍生取义’...如果这些话并非虚言,那么哪怕天真幼稚,他人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这样的人,血是热的,而人天性就是趋光趋热的,如同飞蛾扑火。

可刚刚他看了她一眼,又觉得她像秋雨。消极、空虚,百无聊赖,是湿漉漉的,是能浇灭火,让寒气侵入的。

复杂且矛盾,他忽然觉得杨宜君真是世界上最不一样的人。

一点儿也不明白,明白了一些之后又会怀疑:真的明白了吗?是正确的吗?

迟疑的时候好像想了很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在还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高溶已经走到了杨宜君身旁。

他似乎向来如此,总是如此。在疑惑的时候先做出行动,这样总好过踌躇不定,一事无成。

“十七娘...”高溶从未面临这样的境况,语气颇为不自然:“方才多有得罪。”

他几乎没有服软的时候,虽然在洛阳时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真要道歉,说两句话,也能面上过得去——但现在又不是虚情假意。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他当然可以当刚刚的事没发生过,杨宜君不是洛阳的那些好亲戚,也不是会牵动他境地的关键人物,他和她就此别过,也不会对他的人生有任何影响。但世事就是这样难以捉摸,他没法就此打住了。

杨宜君看他,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当她想要一个人独处时,有人来打扰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样有很多人的场合,男男女女,喜欢她的人,讨厌她的人,都会追逐她。从一开始的不厌其烦,到现在的面不改色、一心二用,完全是‘经验’的积累。

“无事,公子原是一份心意,只是小女不好收下罢了。”杨宜君颇为客气。

杨宜君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却也不是疯子,自然不会谁都给脸色看。事实上,很多时候她的脾气不好,不是性情刚烈、不让人。而是她有的时候会不给人台阶下,待人冷淡,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对她很殷勤的人呢。

杨宜君和‘赵淼’有几次见面都很‘奇妙’,但两人其实不熟。对于杨宜君来说,父亲一位故交的子侄而已——因为没什么交集,就更客气了些。

杨宜君这样的态度,谁也挑不出不是来,但高溶却皱了眉头:“...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说此事了...”

“方才倒是听到十七娘在亭下与人说起燕国用兵之事,是一般人未有之见...如今燕国虽然已经定下‘先南后北’之策,可朝中尚有争论。十七娘所言‘先北后南’固然是好,于王朝基业更有益些,却争不过‘先南后北’一干人。”

“自古以来许多事就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合用。就如同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欲以周礼治国,引导天下重归秩序...终究是徒劳。”

在争论中,十个现实主义也赢不了一个理想主义!但世界终究不是快意恩仇,总得回到脚踏实地的现实来——以实际利弊出发的话,理想主义就显得幼稚以至于蠢笨了。

这世界成王败寇,已经不再赞颂理想了。

杨宜君奇怪地看了一眼‘赵淼’...她其实有些意外他对她说这些,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某些子弟,喜欢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特意找她说过的话题。可要说他是认真讨论这件事,那也不像。

读过书的人爱议论几句天下大势不算奇怪,但她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是打算说服小女改变想法吗?”杨宜君看似是在问‘赵淼’,却没有等他回答,就继续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

“‘先北后南’,抑或‘先南后北’,都有各自的好处,也有各自的弱点。真要反对‘先北后南’,总能说出许多道理来——天下大多数事也是如此,都不完美,想要挑错儿还不简单吗?”

“这终究不是能用‘对’‘错’去判定的事,判定对错得由结果来。可是在做决定的时候,谁又能说得准结果会怎样呢?哪怕是如今支持‘先南后北’的朝中诸公也不敢说这样就一定能得个好结果罢?”

“重要的是,做决定的人出手无悔...”说到这里,杨宜君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的事说是出手无悔,又有几个人能在输了之后不后悔呢。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了,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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