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2 / 2)
陆芷萝很珍重的挽了个发髻,以木钗固定。
临出卧室前,闻越蕴打开保险柜,搂出那只和陆芷萝几乎从不离手的毛绒小熊一模一样的熊,她低下头去蹭熊宝宝柔软的耳朵,似是还残留着另个人的气息。
陆芷萝的母亲罗钥从前是读经济学专业的,可再往前追溯她的人生,小镇做题家、第一名的光环下,是贫寒无比的家庭。
罗钥很早就开始当家了,缝缝补补又是一年,针线活不错,也用旧东西给妹妹缝玩具。
后来闻越蕴出生,罗钥喜欢女孩子喜欢的打紧儿,决定亲手给她定制独一无二的玩偶。
不过那时候罗钥还在做审计师,是标准的女强人,闲暇时间,基本上每年送闻越蕴一只或是两只毛绒小熊,附带不少换装用的衣物、饰品。
别家女孩子小时候给芭比娃娃换装,而闻越蕴小时候有独一无二的可爱玩偶,一周七天可以穿不同的衣服,四季更迭,冬天有毛衣,夏日有t恤。
别的小朋友看了都羡慕哭了。
后来陆芷萝出生,罗钥如法炮制的给女儿也做了许多只,衣服的种类更多,可以和闻越蕴的熊换着穿。
但陆芷萝常年只抱着只裸熊,因为同样出自母亲之手的小熊她有许多只,哪怕会坏会消耗,也足够到生命尽头。
这是整个世界上,她唯一还能感知到母亲体温气息的物件。
而小熊的配饰衣物总是每种只做一套的,弄坏了弄旧了,就再也没有第二件,陆芷萝不舍得。
罗钥葬在清平园,清平园是林故若家的产业,坐落于帝都郊区的半山腰上,背阴安静,周遭绿化良好,山清水秀,青石板铺开出条大路,能直达山顶。
山顶有座古刹庙宇,不是什么知名庙宇,少有香客叨扰,寺中清幽,僧侣每日诵经礼佛,香火缭绕,安神定心,多数来祭拜的人回沿阶而上,于寺前参天的古槐下系丝带,道对离人的思念,算是帝都有条件者首选的陵园。
元月第三天,罗钥生辰,非祭祀的节日,陵园空阔。
山风呼啸着从毛呢大衣的低端往内里钻去,闻越蕴搂紧衣服,想拉陆芷萝站自己身后,替她挡掉大部分的风。
奈何陵园的墓碑众多,她若再前,则不知如何到想去处去。
护不住想护的人,这种不算什么的情绪被揉成团,砸到心湖,慢慢吸水变得过重。
平时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今天在陆芷萝母亲的墓地附近,年幼时得深厚照拂,后来却连风雨都无法为她女儿挡,自责感突如其来。
哈出的白雾在围巾遮挡下凝成水汽,蒙了半脸的霜。
陆芷萝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得,在更上一阶停下脚步,等闻越蕴站过来时,去牵住她的手。
其实不如揣在兜里暖和,外露难抵北风,她们的身高差更注定根本无法并肩,总有一方要迁就对方低或高,但谁都没在意这种“不舒服”。
面前的汉白玉石碑纹路匀称,坐北朝南,庄重素洁,碑刻行楷遒劲有力,无传记式碑文。
[慈母罗钥之墓]
[生于1978年1月3日-故于2014年1月16日]
[孝男陆离铮敬立]
仔细看会发现碑文刻得几处生疏,刀痕深重,收尾处铁钩银画,闻越蕴不用细分,就知道是陆离铮亲手刻得。
从前她能想象到神色寡淡的陆离铮牵着小女孩的手,穿过明明灭灭的长廊接待宾客,现在脑海里浮现出另一番景象。
暗夜明灯,刚成年不久的少年半跪在冰凉的汉白玉上,俯首攥着刻刀,一点点儿的凿弃玉石,在上面写自己母亲的名字。
一码归一码,还是会心疼那时候的陆离铮,可仅限于“那时候”的。
闻越蕴拉下挡风的围巾,露出姣好面容。
风冲面直袭,呼吸哈出阵阵白雾。
“我回来啦。”闻越蕴把手里的花束摆到墓前,捏着湿巾去拭碑上尘。
柔声细语地讲着家常话,“这些年没见面,我特别想您,没想到再见会是天人永隔……您其实都在天上看到了吧?小芷我一定会照顾好的,您放心。”
闻越蕴喋喋不休地讲许多话,前言不搭后语,思路也极其跳跃,可自我浑不在乎。
墓前的白玫瑰风力轻曳,像是罗钥再给她回应,讲“听见了”。
陆芷萝坐在铺垫搂着熊听她讲,等她说完,熟稔地划火柴点香,分三只给到她手里。
檀香烟雾缥渺,闻越蕴双手合十,九十度鞠深躬。
她什么都没有想,甚至没有对着肯定会庇佑她的长辈许愿。
命由己造,福自己求。
****
假期中的雍和宫香火鼎盛,闻越蕴挽着季舒白的手穿过长长的道路,在门口的领香处取了一握。
“浅浅不拜吗?”季舒白好奇问,她还是习惯叫这个昵称。
闻越蕴莞尔,摇了摇头答,“我就先不拜了,等下带你去附近吃网红
川菜,看起来很好吃,晚了得排队。”
季舒白摘自己的毛绒手套给她,“好的哦,那你在门外等我?”
“嗯。”闻越蕴悠然套好,她立在石阶与平台的拐角处躲避人潮,昂着头去看红墙顶端叫不出名的黑灰色歇脚鸟类。
为北京市区内最著名的庙宇之一,元旦假期的雍和宫摩肩接踵,虔诚祷告与野心宏愿都在烟火香灰里弥散升空。
不知能实现几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