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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添香|考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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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会耍滑头,娘把那些布匹锦缎全卖给了县里的百姓。”

“那就得让官府取消禁令了。娘啊,你不会是……行贿了吧?”

辛檀照辛惊雨的脑袋抬手敲一扇子:“用你学过的正论,哪本经书教你受贿行贿了?”

辛惊雨揉着额头,心说哼,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府里每天银子进进出出,哪里就都是纯买卖用的?!不过这话她也就敢在脑子里想想,绝不敢说出来。那应该怎么办呢?辛惊雨倒不问一答一了,认认真真地分析思考起来。

锦缎船通行无阻,独独此县吃了闭门羹,问题出在县令上。如果能让县令把禁令解了,那不就自由买卖了?可是,县令为什么嫌弃民风奢侈?又为什么一道既毁了商人的生意又影响百姓穿衣吃饭生计的禁令还能坚持呢?此题该如何解呢?

辛惊雨头疼起来,可又不想让母亲看轻自己,只得冥思苦想。她无意中瞥见默立一旁的阿悸,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一句话从她纷乱的思线里脱颖而出。

那是昨日阿悸念给她听的《史记》里的一句话: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3」意思就是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其次是因势利导。顺其自然是不适用了,那就要想怎么去引导县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辛惊雨抬头发现辛檀和阿悸都盯着自己,方觉把自己脑里想的自言自语说出声来了。

“你这一大段啰哩啰嗦,娘告诉你只有一个字,等。”

“等?”

“娘再教你一句话,看人先看'价'。每人心里都有她的要价,各人所求又不同:有人求名,有人求财,有人求权,你不知道对方想得到什么利益随意行动,无异于买瓜献虎。娘去城里逛听民声,物议沸腾,人怨四起,最初的禁令是禁高端品,可是高端品和日常用品界限暧昧;胥吏懒惰,往往尽收尽查,苛行节俭,禁令的执行严重影响到了百姓正常生活;有些商家为了自保,像你刚才所说输送贿赂,县衙的人趁机敛财,腐败成风,百姓们私织私贩,有的为了争一匹新织好的布大打出手,报到衙门里的民事纠纷迅速上涨。那年是大计之年,听说不久后巡抚就要巡察到此县了。娘就知道再过不久这船货就能卖出去。”

“这是为何?”

“巡抚巡察任地府县,纠察风纪,安抚军民,防止民变,又兼考核低级官员吏治,讨好这些巡抚知县们升迁就有望了。这位巡抚大人是独一份的清朴刚廉,素来推崇我朝初期安定朴实的社会秩序,这位知县恐市井奢靡、人心浮浪被怪罪为自己治理不利,于是便投其所好,肃风整纪,可惜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这位大人自己行事再怎么清苦都是她自己的事,强压给百姓,压得越狠反弹得越厉害。果不其然,巡抚还在上一个县呢,便得知了消息,担心激起民变,那个知县不久后就被革职了,禁令自然解除。这就是民心可顺而不可逆的道理。”

辛檀看着女儿若有所思但仍懵懵懂懂的脸,暗觉自己说深了,便张口道:“你这娃说多也不懂,罢,罢,你啊,就记住你引用的那篇里最后几句吧!”

临走前,辛檀捏了捏女儿的手,道:“手劲儿这么小,赶明儿给你找个武娘子练练。”

辛惊雨恨不得立时挤掉两滴泪,可怜巴巴地说:“娘取笑我,再说就算把武师姆请到府里来,冬寒暑热的,娘忍心看我受其磋磨吗?”

辛檀转过脸来看着女儿,忽勾唇一笑,道:“过段时间你就会巴巴儿地求人家教你了。”说完扬长而去。

辛惊雨送走母亲,长呼了一口气,复倒在圈椅上,忽然猛地直起背来,冲阿悸笑道:“娘嘴上没夸奖,可瞒不过我,她心里满意着呢!多亏你昨天给我讲书,不过你得再帮我回忆回忆娘说的'最后几句'是什么?”

阿悸淡淡一笑,道:“仆猜想主子要告诉娘子的乃是这句话'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4」劝主子努力向学,日后好帮助主子打理辛家生意。”

辛惊雨趴在画桌上歪头看着阿悸,笑道:“从你进府我就没见你笑过,这是第一次。不为我娘高兴,就为你这笑我也得赏你点什么。”

阿悸一愣,又是淡淡一笑,端庄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1」语出西汉刘向编纂《楚辞·九思·悼乱》:“惶悸兮失气,踊跃兮距跳。”

「2」语出宋代李洪的《偶书》:“阶前落叶无人扫,满院芭蕉听雨眠。”

「3」语出汉代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4」语出汉代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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