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2 / 2)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就这样浑浑噩噩着,卷缩着,一直到腹内空空,躯体僵硬,呼吸迟缓。
那一刻,死亡的气息靠近,他半是恐惧,半是期待的等待着它的降临。
而就在黑暗完全笼罩他的刹那,夕阳余晖中,白衣少年一身泥泞,满身红霞,翩然而至。
少年缓步走来,带着温润似春风的笑意,踏着温暖的霞光,向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
清风入耳,少年轻唤:“云曦,别怕,我是你和弦哥哥哦,我来带你回家……”
云曦,“云曦”——谢云曦时常恍惚。
前世,他姓谢名云曦,今生,他亦被唤为谢云曦。
此中缘分,无法琢磨,无法看破,说到底他也不过一届凡夫俗子。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云曦”令他本能的伸手回应了少年。
稚嫩的手落在并不厚实的掌心,踉跄的少年背着小小的稚童,温暖的夕阳映照着阡陌,慢长的归途向着名为“家”的方向。
悠悠岁月,一声“云曦”,铭记于心,从未忘怀。
岁月流转,回忆骤停。
记忆中那身披漫天红霞的温柔少年此刻却昏睡在床榻上,濒临死亡。
谢云曦看着榻上的青年,面色如纸,唇色发黑,血腥之气环绕周身,胸腔的呼吸时缓时停,那轻缓的呼吸微弱到好似明灭的灯火,风一吹便能令它彻底陨灭。
历经死亡重生,谢云曦原以为自己不会再畏惧生死,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床榻上的谢和弦却无法抑制地生出了恐惧——那是连灵魂都颤栗的,对死亡的,本能的恐惧。
张开嘴,他试图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这屋内所有仿佛都已消散,他的眼中唯有榻上面色苍白的青年。
许久,谢云曦才颤抖着,伸出手来,向着榻上的青年,好似呢喃般地轻唤:“和弦哥,我是云曦啊,我们回家了……”
沉默、悲伤蔓延。
这一刻,所有人都注视着床榻上的青年,他们期待着青年能再次睁开眼,对他们露出清浅的笑容,一如往昔一般,温柔而明媚。
屋外雨水滴答,不知何时落下,不知何时结束。
断裂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滴答”的落在地面,一声一声,又一声,好似在细数时间流逝一般,一滴,两滴,三四五,无休无止。
屋内,榻上的青年无动于衷,哪怕伸手唤他的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是他濒临死亡之际都还心心念念着的亲人。
绝望蔓延,叹息之声渐起,带着惋惜,遗憾和无以言表的悲痛。
南蛮最毒的毒啐过的箭,纵然只射中手臂,但毒素扩散,侵入心肺也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
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是延缓,至于解毒,纵然这屋中汇聚有天启最顶尖的医者,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轻叹。
谢和弦自受伤以来,清醒的时辰便越来越少,最后的愿望便是回琅琊见谢云曦几人一眼,全当做兄长的和弟弟妹妹做了告别。
没人比中毒者更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这一次,谢和弦是抱着必死的心情,硬逼着他的父兄将他送来琅琊。
一路舟车劳顿,毒素蔓延的速度好似加速了一般,谢家纵然有天下最好的医者,却也无法保证能将毒素完全控制。
该用的急求之法都已轮番上阵,今晚便是谢和弦情况最危险的时刻。
若今晚能清醒过来,那便还有用药,争取时间的机会,若今晚不能撑过去,那便只有——身死道消这一结局。
时间滴答滴答,谢云曦却固执地伸着手,停在半空久久未动。
身边叹息绝望之声不绝于耳,可他依旧期待着,期待着,期待着……
第95章
南齐谢卫八百里急报抵达琅琊的深夜, 军队的急报也在凌晨时分狂奔入都城。
而随着军报入城,皇室和各世家自然也都收到了谢和弦中毒昏迷, 命悬一线的噩耗。
这噩耗来得突然, 无论是皇族还是各世家咋闻此信,俱是脚底冒寒。
昔日,谢云曦之父——谢闵战死, 从此北齐边城便多了一群疯子。但见北蛮, 必是赶尽杀绝,寸草不留。
数年岁月, 北齐蛮人的皇庭早已支离破碎, 唯有几支残部苟延残喘, 流亡于境外。
可纵然如此, 谢氏一族每年依然会派遣大批人马驻守北齐, 一入秋, 这批人马便会倾巢出动,见蛮杀蛮。
如此声势浩大,经年不绝的扫荡, 说来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句“杀我谢家一人, 我必屠你全族”的诺言。
北齐蛮人之难历历在目, 谢氏一族的恐怖和护短, 世人犹记于心。
但当年伤谢闵的是北齐蛮人, 纯属外力所伤, 战场风云, 瞬息万变,黄沙埋枯骨本就是寻常。故而,当年的谢氏一族迁怒的只是外敌, 对内, 对皇族并无怨言。
而随着谢氏一族的爆发,北齐边境蛮人几乎肃清,于天启算是好事。可这次谢和弦受伤,伤他的虽是南蛮将领的毒箭,可害他中箭的却是皇族的“猪队友”。
皇宫议事厅,皇族党汇聚。
言帝看着手上的八百里密报,只觉一口老血如梗在喉。
南齐谢氏的嫡子生死不明,若单纯是御敌之故那也便罢了。
众所周知,谢氏一族最是讲道理守规矩,天下大事面前,他们向来以大局为重,少有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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