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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笑一声,看向站着的两人,她倒不担心楚姜探不出什么来,毕竟方先生瞧着便是命不久矣的样子,要是真是个病鬼,她还能多坑些楚明璋的药,是她赚了。
只是她不知道那对立站着的两人,远看着似乎疏离,一方帕子搭在那方先生的手腕上,楚姜也隔着几步伸手细听着,却在那轻薄的手帕上,有暗流涌动。
楚姜的手在锦帕上轻点了几下,他伸出的手也轻握了握拳,以示回应。
“咳咳咳。”和水服下丸药的陆十一似是被呛着了,又陆续咳了几声,楚郁上前替他拍了拍背,便见他虚弱一笑,“有劳六郎。”
楚姜回身看了一眼,“陆司直应当先去屏风后避避风才是,采采,你去……”
她话未完,便觉手下脉象突然大变,一时脉率迟滞,一时歇止无力,又一时急促有力,她蹙眉回身,看着方晏,缓缓交代完剩下的话,“去叫他们送两个炉子上来。”
陆十一温仁一笑,“九娘不必顾我,不过风寒,等几日也就好了。”
楚姜自小病痛缠身,尤其听不得别人轻忽病症,正欲劝他谨慎,身前这人却面色痛苦起来,“楚娘子,方某偶有心痛之症,不知该用些什么药?”
作者有话说:
方晏:可恶,他茶我!
第102章 定澜楼辩论
哪怕楚姜的医术并不高深,也知道眼前人这脉象诡异了,听他开口便收回手来,眼神促狭,“我不过浅显会听几声脉,说医术且谈不上,先生的心痛之症,应当请疾医仔细瞧瞧才是。”
方晏顺着她的话点头,“听说娘子您是遇上了神医,方治愈了顽疾。”
“是啊。”她惋惜地转身,“不过苍天不顾,竟叫神医罹难。”
刘钿一听还以为她要搪塞,忙起身来她跟前,“神医是可惜,不过我二哥极为重视方先生,你有什么好药都拿出来,我花钱买。”
她笑着摇头,“吃药也要讲究对症下药,可不能胡乱吃的。”
方晏便一脸的赞同,却又疑问道:“方才见九娘只听那位郎君咳了几声就给他吃了药丸,就不怕吃错了药?”
楚郁闻言便蹙了眉,觉得这方先生怪里怪气。
陆十一微笑颔首道:“多谢方先生关怀,九娘心细如发,所思所行自有章法,自不会胡乱赠药。”
方晏展眉一笑,普通寡淡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郎君所言有理,是方某多言了。”
楚姜还当他来只是为了见自己,不过听到刘钿说梁王极其重视他,心中又有了些计较,转身走到书案前,“我倒是知道个方子,先生回去后可找个疾医瞧瞧是否对症。”
说罢便叫采采给她研墨,刘钿立刻就要跟着去看,被她挡了挡,“殿下,这是一位医者给我的密传方子,这回若不是您带着方先生来,我是决计不会给出去的。”
刘钿听到这话,被她拒绝了也无怒色,反而有些得意,“这才对,只要你听话,往后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去。”
楚姜提笔几行便收了墨,将纸张折了折便叫采采递给方晏。
方晏感激地拱了拱手,“谢九娘慷慨。”
“先生客气。”
刘钿见此情形,越发觉得是自己的功劳,美滋滋地对着楚姜挑挑眉,“近几日进贡的常山真定梨我那里还余了一筐,明日送来谢你。”
说罢便带着方晏离开,等出了门却叫他把那药方给自己看,方晏笑着将方子揣进怀中,“楚娘子既说不可外传,殿下还是守着她的规矩才好,叫她知道了,怕会与殿下置气。”
她这才歇了心思,嘴上又不肯饶人,“本公主还不稀罕看呢,给她梨?我每一个上面都咬一口再给她,气死她算了。”
“殿下,梨不可两分,民间常有说法,吃梨须得整齐,若是分开了吃……”
屋中的楚郁等二人出去便起身不悦道:“这什么方先生,好生个怪人,瞧着半死不活的,说话倒是阴阳怪气,说不定尽是给梁王出些阴毒主意。”
陆十一按下激动的他,好奇道:“来长安数日,倒是并不知梁王殿下还有这样一位幕僚,看八公主的意思,似乎梁王殿下对之极为重视,不知是何方神圣。”
楚姜站在窗前,暗想他的身份说出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够令陆氏惊上一惊了。
就在她思想间,楼下关于“白马非马”的辩论已经分出了胜负,楚郁便懊恼地拍了拍腿,“都怪那书生,害我错过了听这一场。”
楚姜便安慰他道:“回去之后,叫三哥复述一遍,我们不就能听见了?”
他这才脸色好了些,又听下方高声报出了下一道辩题,“性善焉?性恶焉?”
陆十一闻之轻叹,“人性善恶之辩,这定澜楼的楼主倒是偏好古题得很。”
楚郁便笑了笑,“幼琰不知,这定澜楼以辩论为噱头,不知招揽了多少生意,每年春三月,都是古题再加上几道偏诡新题,且等等,这一题过了便该轮到新鲜的了。”
楚姜坐在楚郁身边,闻言笑道:“要听新鲜的,该去太学外的茶寮酒馆里听,表兄上回与我说,有些太学生读书闲得慌,连吃菜该不该喝酒、酒宴该不该奏乐都能辩上一辩,该当要比定澜楼里规规矩矩地你来我往有趣些。”
陆十一受教地点点头,楼中突然响起一阵轰然的人声,打断了几人的交谈,楚郁忙唤人来问,“已经开始了?说了什么?”
“回郎君,一位钱郎君出来应了性恶论,一位孙郎君应了性善论,钱郎君上来便陈明道:‘人生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1’”
陆十一便道:“荀子的老话了,不新鲜,是说了些什么叫楼里轰动了?”
“这钱郎君下一句便道:人同野兽无益,性嗜杀,故仁善,性享乐,故劳作,禽兽驯于灵囿,便称凤凰神龟,长于山野,便称恶兽,故荀子言:性恶。又驳人性非善,不过法度、礼仪束缚天性,才有性善之论。”
陆十一曾将人同兽相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起湿漉漉的袍子走到朝向楼内的窗户旁,敞开听了起来。
楚郁便也随之过去,不时将辩论情形说给屋中的楚姜听。
待听完此局,三人皆有些意犹未尽。
楚郁抚掌道:“荀子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2说起来真是法度、礼仪所规束,常说漠北粗莽、江南细腻,若一胎双生,一人居漠北,一人居江南,自然也性情不同,这例子举得恰当。”
陆十一却隐有不服,“言谈虽有过人之处,却不尽详细,孟子阐述恻隐之心,此乃心中内隐之情,不受法度所规束,人见灾祸而心生恻隐,是人心之善,钱郎君却又要说此情是礼仪教养之下的情不自禁,殊不知这情一字便合性善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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