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2 / 2)
待只剩下窦将军与陈询时,他便感慨道:“陈君竟是……竟是这般身份,也不早早与我说了,若是陛下眼前,说错了什么话,什么献图的功劳可都不顶用。”
陈询看出了他面上余惊,听他转变了称呼,拱手笑道:“是小民之过,然则秘事颇大,不好胡说于人,将军见谅。”
窦将军轻叹,在心头好好消化了一番才拍拍他的肩,“南阳王威名,我朝俱有闻,亦感其冤情,陈君能如此不计前嫌,实在大义,不过陛下向来宽仁,等到连弩制成,必然少不了陈君一份大功。”
他赧颜一笑,窦将军也体谅他初次进宫,想到他往后少不了与权贵往来,与他说了不少长安轶闻。
又过一个时辰,才刚说到左太傅的长子,便听殿中有通传声,窦将军忙止住话音,陈询却低声问道:“左太傅长子,可是娶了楚太傅长女?”
窦将军是个健谈的,想着殿中还未来召见,再谈谈也无妨,应道:“正是,他那长子啊,大好的前途不要,惯爱游山玩水,可怜楚元娘,那可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也要随他在外磋磨,可怜。”
陈询目光微闪,“楚太傅家,不是还有个女儿?”
“还有两个呢,一个九娘,长安是没人敢招惹她的,有那么个父亲,那么个舅舅,幼年与公主吵架陛下都是只罚公主的,小的那个倒是听得少。”
“如此说来,这楚九娘也是千宠万爱的人物,想必求娶之人必然趋之若鹜。”
窦将军笑道:“世家儿郎,只要想往上头走,谁不想娶这么个夫人?我两个月前还替我家侄儿问过一声呢,奈何楚太傅不肯应呐,我那侄儿身高八尺,风流俊逸,小时候进宫来玩时,还跟楚九娘拉手看过花灯呢!要是成了,说出去也是青梅竹马好姻缘!”
陈询看他说得挺美的,默默记了一笔,看灯,记住了。
此时忽有一个小内监进来,说是齐王已至。
陈询本以为自己会情绪翻涌,却不过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点波澜,他甚至觉得哪怕见到齐王脸上的惊恐害怕,那给他带来的快意,还比不上他拿这看灯一事去质问楚姜来得有意思,能见她烦恼,听她辩解……
窦将军看他神凝,拍拍他的肩,“陈君,可是不愿见?”
他微微摇头,含笑道:“非也,不过近乡情怯,血缘所引,一时激动。”
随即便随着那内监来到殿中,看到一个肥硕的身影背对着他跪坐,正在谄媚地向天子问道:“不知是哪位故人,竟能劳动陛下您亲自接待?”
他只觉可笑,端正了面色向前。
齐王听到脚步声,向后看来,正见他拜倒在地,“草民陈询,拜见陛下。”
齐王听到“陈询”二字顿时便大惊失色,一身肥肉随着他一块儿轰然倒地,一边几个小内侍看得“嘶”了一声,不知是心疼地板还是心疼齐王。
他浑浊的眼中浮现起莫大的恐惧,在陈询抬头之时,他竟是害怕得不敢看他,急忙用宽大的袖子挡在眼前,形态猥琐慌张,丑态百出。
天子坐在案前,似乎极为心悦,“齐王这是怎么了?你叔侄二人多年未见,何至于遮掩面目。”
陈询亦笑着上前几步,“叔父,您怎看也不看一眼侄儿?”
齐王又惊又怕,浑身颤抖,陈询他怎么会被天子接见?天子他……是不是要让他取代自己,虞八夫人来信说他劫了她的钱财,还害了虞氏,他来复仇了,他使了什么诡计,让天子叫他王孙……
可惜多年来的酒色与残虐,令他完全丧失了深思的能力,他听到天子的笑声,竟是慌得伏在地上,连连讨饶道:“陛下,陛下,臣当初杀了陈粲,就是为了能够早日归顺大周啊,陛下,陈询他,此子非善也,陛下……”
陈询听得满脸惋惜,“陛下,想必叔父仍是对草民不喜,连这等胡话都说出来了。”
陈粲骤然转身指着他,“你竟悖逆祖宗,叫你父亲赴死,叫你去死,是为了告罪先祖,你却……”
陈询向前一步,殿门口打进来一道光,将他面容呈现在齐王眼前。
齐王哑然失声,脸上又是一阵恐惧,那是陈烁的脸,陈烁来索命了,他慌张地向后退去,“逆臣贼子,逆臣,朕叫你死你还敢不死……”
说着又似神智尽失一般,爬到天子脚下道:“陛下,陛下,帮我杀了陈烁,杀了他,有他在,您就永远收服不了齐朝,朕要杀他,他妄图夺朕的皇位,杀他……”
王内官见天子皱眉,低声回禀道:“陛下,去请齐王时,其长子说齐王自年初起,便已有癫狂之状……”
第133章 宫道上
陈询又上前一步,面容惋惜,在齐王癫狂的叫喊声中,他清越沉静的话音显得无比端贵,“陛下,令叔父至此,实为草民罪过。”
天子被齐王凑近,尚能闻见其身上浓厚的香粉味,心头嫌恶,脚下微动,几个内侍立刻上前来将齐王拉开。
齐王口中仍有胡言,一时骂南阳王,一时又骂虞剑卿,一会儿称臣,一会儿称朕,形容之癫狂,全似丢了神智一般。
陈询又向他走近一步,微笑着伸手欲搀他一把,“叔父,您还认不认得侄儿?”
齐王登时又是满目惊恐,嘴里的胡话也越发没有逻辑,甚至言语中还对天子有所不敬。
天子倒也不怪,看陈询遗憾地伸回手,也轻叹一声,“罢了,王河,将齐王送回去吧,也遣两个太医去齐王府邸,叫齐王好生养养。”
陈询便微微躬身,目送着内监们将齐王扶出宫殿,忽闻天子问道:“陈王孙多年来,何以为生?”
陈询从容道:“抚养草民的先父旧部中,有几位匠人,草民跟在他们身边,做些木匠活,又跟随他们习得些武艺,闲时在山中打猎,日子已是富裕。”
天子点头,“难怪能熟知这□□图制法了,你既有一身本领,也不好予你些虚职,便先在御林军中留上些时日,等朕得了闲,好好思量思量。”
陈询顿时便感激涕零道:“草民惶恐,献图不过为全先父遗志,实不敢居功,草民在江南,尚有屋舍几间,抚养草民的几位叔伯,业已年老,草民只待□□制成,便将返还故土,侍奉他们晚年,万不可留于长安。”
天子沉眉,“他等养你一场,若见你功成名就岂不更为欢喜?何不皆请来长安,你即全了功名,也不辜负恩情,何况……”
他淡笑起来,拖长了话音,“何况如今齐王智迷神昏,若有个好歹,恐也担不起安抚南人的重任。”
他说完,便静等着陈询的反应,见他目中有喜色昭然,却还不住地推辞,便长叹道:“陈王孙,朕,也是可惜你这个人才啊!”
窦将军立刻会意,心想天子都说出了齐王担不起重任这样的话,显然是有意要许给陈询个什么爵位的,方才观他面色,分明欣喜,却还要摆几分样子,心头暗笑几声,哪里有人能抗拒这般美事呢?便十分殷勤地劝了几句,陈询这才是十分艰难地应了下来。
待日头偏西,天子立于窗前,看着他与窦将军远去,含笑吟道:“王孙何许见故人,不说仇怨理相思。有趣,这个陈询,瞧着比齐王好用些。”
王内官貌作不解,“这陈王孙似乎颇会钻营,方才陛下只说齐王担不起大任,他便欣喜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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