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2 / 2)
刘峤竟是一愣,随即道:“我年少离宫,军旅多年,毫无母族可倚仗,却有了而今的威望,除了我,还能有谁?”
天子对他这话,显然失望至极,并不想与他多谈些什么,只叫御林军将参与谋反的人都押下去。
可刘峤却犹有不服,吼道:“父皇,您早便想好了算计儿臣是不是?陆约是您故意安插到我身边的,杨戎进京你也早就知晓,您是不是就等着我来,父皇……”
天子长叹一声,“朕从未主动召见过陆约,他只是东宫属臣。”
在场众人都心生错愕,如此说来,岂不是太子先向天子提议的布局?
刘峤却更为不信,“不可能,连楚崧都不知道此事,是谁为他筹谋?父皇,您骗我,不是他,绝不是他。”
刘呈低敛眉目,悲悯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天子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叫人押他下去。
这场叫数千人死伤的谋逆,随着刘峤渐渐远去的怒吼声,更显得只如一场闹剧一般。
余人各散,带着兵马前来的楚郁只料理了那些在各处宫门把守的反军,并不知与他自小玩闹着长大的太子,已将帝王心术玩弄到极致了。
这对楚姜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她想要作为一个谋臣的心,自今日后,只增无减。
世人对于权欲的渴求,或至真至纯者为黎庶,或卑鄙龌龊为私欲,而今她越加明白了一个人站在权力之巅,究竟能做成什么事。
她心中暗叹,这宫城中出去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一邑百姓的安乐与否啊!
宫人们在清洗着殿前的血迹,却丝毫没有冲散血腥气,天子离开之时低声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后面色微变,应下之后便去了内殿中。
谢昭仪还躺在榻上,毫无活气。
一名太医跪倒在地,将谢昭仪急症始末一一讲来,听得一旁的刘钿与冯采月更加胆战心惊。
听完之后,皇后只是淡淡道:“乱臣刘峤为行谋逆,以鸩毒杀母,令昭仪谢氏梦中哀亡,陛下怜恤,命谢氏以王姬之礼下葬。”
“母后,母妃她还……”
皇后冷冷看她一眼,叫宫人遮住了她的口,“将公主送回宫中,严加看管。”
冯采月看着殿中的动静,跌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连一丝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她的丈夫逼宫,她的父亲是主谋,她纵是逃过一死,也将沦为宫婢。
皇后看着她,暗叹了一口气,“将冯氏与乱臣刘峤关在一处,听候陛下发落。”
她怔怔抬头,在皇后踏出殿时,鼓起了一丝勇气来,“求娘娘,允小女与梁王和离,小女即便赴死,仍愿做冯氏女,无念碑文跌宕,只想与母亲弟妹葬在一处,纵是抛尸荒野,也算团圆。”
皇后蓦然心酸,沉默了片刻回道:“此事需由陛下许可,本宫会为你问上一句。”
她感激地磕下头,“小女多谢娘娘。”
三日之后,乱臣刘峤以谋大逆之罪,问斩闹市,刑期定在七月初十,其妻妾尽数充作宫婢,天子终究还是不曾允了皇后的请求。
其余犯者皆斩,一族内其父与十六岁之上儿孙皆施以绞刑,其余家眷尽充官奴婢,家中奴婢资财等私物收没;三族之内十六岁以上男子皆流三千里。2
或许天子也还是对世家留着情面,诸反臣家中年六旬以上老者,可免于刑罚。
令初下,长安盈沸,因楚左两府在此次谋反案中牵扯最小,一时之间,尽是前来托请之人,两府俱是闭门谢客。
七月七日,星桥鹊驾,长安满座,无一欢声,
楚姜静坐廊前,案上是太子送来的信,信上所书,是他欲为杨戎求情。
感激之余,她更明白这举动更多是为了淮左的三十万大军。
杨戎领领着他们灭了南齐,百战沙场,饮马秋水,也曾嘹唳孤鸿,萧索悲风。天子能得到他们绝对的忠心,然而太子在军中未必能有天子的声望,杨戎随梁王谋反是当诛的大罪,可是淮左三十万将士未必不念他。
她思索罢,联想到陈询说的北境动荡,知道她舅舅的性命或许是能过保下来的。
香炉中烟气消散,采采添了一枚香丸进去,忽见沈当进来禀道:“梁王妃吞金自尽了。”
楚姜抬头,目有怔色,想起来那个在御苑中的明艳小娘子,不觉心头发紧。
若说可怜,谁能比她可怜呢?怀着满腔的情意出嫁,良宵好夜,却是丈夫早早筹谋好的起事之机。
她听皇后说,她曾请求与刘峤和离,若是天子允了,她或许也不会如此绝望赴死,掖庭为婢虽苦,可也不是没有机会离开,天子千秋,太孙诞世,新帝登基……或许会有一次大赦轮到她的,便是不得大赦,皇后如此仁厚,也不会苛待宫人。
可她如今死去,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活下来又会怕些什么呢?
倏忽之间,她又想到了杨郗,他已经不眠不食好几日了,心头更是一痛,抑声问道:“今夜刑狱是谁值守?”
沈当依言答了。
楚姜看向采采道:“我记得他家祖父曾在我这里抄了一张药方?”
采采点头,“是抄了一张,您还叫婢子将导引术也传授给了元老太爷。”
她便起身道:“我去刑狱见见表兄。”
沈当劝道:“女郎,怕是夜深了。是不是问过郎主才好?”
“不必,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我若连亲恩都能狠心不见,与禽兽何异?”
沈当这才不再多说,带上人护着她往刑狱去了。
值守刑狱的长官一见是她,果然因那张药方多有感激,又因收监世家郎君之后,前来探视之人实在不少,多她一个也不算什么,遂叫手下人领着她进去了。
刑狱之中阴暗难言,在火把的照映之下,才有了半分的人气,透过狭长的过道,楚姜终于见到了杨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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