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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知道了,他家这些年轻人,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看不穿,根本没有任何政治天赋。京梁士族三百年来死死地压制着皇权,跟广阳王府结盟虽是正确的选择,却也同样意味着危险,需要更高超的政治智慧来驾驭,而他家的孩子们,显然是不够格。即便是他强行替他们指定了正确的道路,也注定他们走不了太远,败者如当年的青州王氏,其下场可谓是前车之鉴。
从霍家的年轻人踌躇满志地提出与士族结盟的那一刻起,霍家已经彻底失去了争霸的资格,等他一去世,权势地位将如烟云散,能够保全家族性命便已经是大幸。霍荀重新睁开眼,粗糙的手摸了下小孙子的头,对霍燕道:“过阵子该到了进京述职的日子,你去吧,带着家里的孩子们都去京中看看,涨涨见识。”
霍荀招手命仆人取来一只早已经封好的锦匣,交到霍燕的手中,“若是看完了仍觉得建章谢氏与想象中的一样好,回来的路上,替父亲去东山拜访一趟谢老丞相,将这只锦匣亲手交给他。”
霍燕恭敬地伸手接了,小孙子霍亮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阿爷,这盒子里装得是什么?”
霍荀笑着叹道:“投名状。”
霍燕闻声惊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霍荀却没有解释,他用浑浊的眼睛慈爱地打量着自己的孩子们,这一辈子为人父母,他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本分,如今大限将至,再放不下也要全都撒手放下了。既然年轻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决意要朝这条路走了,那这封投名状便是为人父亲最后能够为他们做的了,他在心中想,“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
霍燕在霍荀的脸上看见了难得的迷惘,他的父亲一生刚毅,这是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瞬间好似苍老了许多,他心中震惊,“父亲!”
“去吧。”
自谢府吊唁贺陵归来后,霍燕重新取出那只黄金锦匣,仔细在烛光下端详良久,虽然心中好奇,最终却仍是没有擅自将其打开。
回想起谢家对贺陵的善待,在窗前徘徊一夜,天亮时他叫来家中侍者,“备车去东山。”
掩藏在林间的深山古宅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气息,井边摆着一架古制的箜篌,树叶飘散,山中年岁不知。
贺陵的死讯先霍燕一步抵达东山,老人躺在藤椅上,听仆从读完了来信,叹息一声,没有多说。中年道人容暨坐在对面的石凳上,道:“此身脱离尘海,归于天地造化,是好福气。”
老人听出对方话中的开解之意,“许是吧。”他侧着脸咳嗽起来,容暨忙起身,老人却制止了他,自己咳了一阵子,慢慢缓过来了。
容暨收回手,合上了压着膝盖的道经,打量着眼前这位病重虚弱的老人,他瞧着大约六十多岁,鬓发苍白,面容整洁,一身浅灰色的居士道服,眼神慈悲又沉静,道家有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说的大约就是这样的面相。
容暨是这附近道观中的道士,老人年轻时投身仕途,退仕后隐居在山中,偶尔内心感到孤独,便找他过来聊会儿道书,一来二去两人熟识起来。老人的举止谈吐不俗,对玄道有很独到的见解,却没有寻常隐士的孤高,相反很是平易近人。
孤独是这世上最难熬的东西,尤其是对老人而言,山中长夜漫漫,有个能够陪伴着说话的人,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两年来,容暨时常过来老宅中坐坐,陪他说说话、整理旧物,老人虽然没说什么,内心大约也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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