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不用了,多谢掌柜。”张筹回身朝他点头示意, 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随后抬步出了书店。
谢良臣见他离开,这才来到柜台,问掌柜律书的价格。
听说他要买书, 掌柜脸上又笑开了花, 道:“谢小公子好眼光, 这书要是读透了,那以后小公子长大当官, 肯定是个青天大老爷!”
对于掌柜夸人的功夫,谢良臣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客气的谦虚两句, 按他说的付了钱, 顺便又买了些纸墨。
让人把书包好, 掌柜又亲自裁了纸,见谢良臣仍看着张筹离去的方向,便道:“谢小公子认识这位张公子?”
谢良臣收回目光,微微点头:“认得,我与张兄现在都在孙夫子那里读书。”
听说两人认识,掌柜这下来了谈兴,或者说是吐槽,对他道:“竟这么巧,这位张公子来我这里抄书也有些年头了,几乎所有的开蒙书籍他都抄过,偏偏这么多年却不曾在老朽这里买过一本书,真真是少见。”
掌柜其实想说的是吝啬,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说辞。
谢良臣无意打听人家隐私,可掌柜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将对方底细说了透。
原来张筹虽才只有13岁,却已在掌柜这里抄书有五年之久,而且他自己用的书几乎全是手抄的,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几乎不在他这里多花一文钱。
“这位张公子也是难得,家中父亲早逝,孤儿寡母种不得地,便只好给镇上有钱人家洗衣缝补,以此勉强度日,可你说他家境艰难至此,他却仍想着考功名,这又是何苦来哉?”
事实上掌柜虽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怀着敬佩,但其实对于其中有多少人真的能高中却不怎么看好。
毕竟荣县只是云阳府辖下9县之一,而荣县下又有十数个镇并许多村子,更别说江州还不止一个云阳府,这么多人去争这个秀才的功名,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良臣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不过对于他对自己和张筹的态度有如此差别,心里也十分纳闷。
说到底,张筹虽没在他这里买书,可是抄书却同样给掌柜挣了不少钱,而自己虽然会买书,可是后头同样也会通过抄书把钱挣回来,说起来掌柜其实也没从他这里挣到多少。
可转眼一想掌柜刚才说的话,谢良臣又明白了了。
说到底不是谁都能眼光长远的,很多人其实都只会看到眼前短暂的事物。
比如掌柜只看到自己现在花钱买了书,便认为自己赚了,而后头他又替他抄书,虽然付了银子,他却是也跟着再赚钱,所以便更开心了。
至于张筹,他一直没有在掌柜这里买书,首先就落下了个不好的印象,而后来虽然他不停的为掌柜抄书,可掌柜却只认为对方正是用换来的纸墨抄书来自己用,让自己又少赚了,所以这才心有不满。
谢良臣想通这一节,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去评判掌柜刚才那番话,只拿着包好的东西出了书店。
回到私塾后不久,下午的课就又开始了。
上午他主要是让学生们提问,下午便主要是论辩了。
所谓论辩,即孙秀才会选一篇文章出来,然后对其进行讲解,不过他只客观讲述其中典故的内容,却并不说对错,只让学生们讨论。
这种方式十分新颖,甚至有点像现代的辩论,而孙秀才也会有意让他们分成两派,然后各自派人出战,论述己方观点。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且也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免有好胜之心,都想说服对方,可他们说服的方式与市井百姓们吵架又不同,必须得以理服人。
而且这里的论据也不是瞎说的,必须有逻辑可寻,甚至如果有典故、有出处那就更好了,会博得满堂喝彩。
比如今天下午他让同学们讨论,孔子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是古人又有言称“凡人在世,不能不作事,作事之后,不能不有吉凶。”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到底应该干脆顺应天命,遇事之后随其发展,还是即便知道结果难测,仍旧“作事”呢?
这个论题有个很模糊界限,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可能是说努力过后不去计较得失,反正结果早就由天注定好了。
可是要是这么理解,但圣人又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要是以此来立论,又很容易被人驳倒。
而其相反的“作事”论,看似在强调“人为”,可是同样又有一句“不能不论吉凶”,好像又与前个观点相交叉,实在令人费解。
谢良臣没有参与过这种论辩,因此第一日便主要是围观,然后他就发现了孙秀才的用意。
孙秀才这是已经开始教授他们,如何对政见时务提出自己的观点了。
其实这些经书里,很多的典故甚至说法,都不是绝对的界限分明,清晰明了,而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看法。
而至于哪种看法是对的,那就要看谁能说服谁了。
至于要完成说服对方的第一步,便是要明了自己的论点,做到中心突出。
否则,若是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提炼不出观点来,或者说无法破题,那又何谈引证?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下午的课结束之后,孙秀才便给众人布置了作业,要求他们将自己的想法整理成文章交上去。
一篇文章要写得好,除了刚才说的中心思想要突出鲜明,论据要有来历进行引证外,还涉及句式、结构等等。
除此之外,还要求写文者能使之逻辑严密能自圆其说,若再能加之文辞用语出彩,说理透辟,那就算得上一篇好文章了。
不过要写这样的一片文章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良臣以前在谢正那里也写过文章,不过主要是关于文章内容的详述和自我理解,这样格式内容要求众多的文章却是没有写过的。
终于放了学,谢良臣和谢明文收拾东西回家。
路上,谢明文脑子还嗡嗡的,他觉得光是背书串讲就已经很难了,哪里知道原来后头还有更难的在等着他。
“良臣,你说要是明天课业交不上去,夫子会不会跟我爹一样打板子?”他面现惊惶,吞了吞口水喃喃道。
谢良臣正思考自己要以哪个观点为论据写文章,就听谢明文从现在就已经在害怕了,心里好笑,尤其他想的还是不交作业的后果。
原本想安慰一下他,可转头一想到他的性格,谢良臣干脆也做了苦大仇深状,皱眉严肃道:“肯定会打板子的,你看夫子桌案上的那条戒尺,油光水滑的,可见是时常在用,不知已经打了多少人的手心了。”
“啊,那可怎么办啊?”谢明文快哭了。
他也不想挨打,尤其是对方还认识他爷爷和爹,要是挨打,他就更丢人了。
可要他写文章他也写不出来,脑中一片混沌,根本没有一点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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