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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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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拿出一本小簿子翻阅道:「若有现成符咒可以带来这里买卖,经由敝馆的修士认可、鑑定后会先付你一笔本地可用的银两,若要换成丝绸布帛或其他修炼的材料也行,敝馆都有标明价码,不清楚的都能询问。

至于其他的嘛,你可以等会儿到掌柜那里要张单子写明自己能做的事,之后会掛上名牌。要是有人提出委託就可能派到你那儿,要是顺利完成一件委託就会继续将你的名牌掛在馆内,若犯了寂明馆的规矩就要拿下牌子,永不採用。详细的你可以拿单子再问个明白。」

杨慕珂谢过那女子,他让杨雿熙先坐一会儿,把身上带的符咒都拿去卖,换到一笔钱够他们母子过上半个月,收获意外的多,也让他暂时松口气。他立刻用这笔收入给母亲找医修,母亲那病恐怕不是一般医者能治好的,寂明馆的人说这城里恰好就有位不错的医修,下午应该会来看馆里进的药材。

杨慕珂决定先带母亲去附近逛一逛,午后再过来这里等候。他们散步熟悉环境,饿了又回寂明馆歇脚,午后的寂明馆有艺人抚琴奏乐,有些人直接在座位上打盹儿,也有人拿起书看,和外面路上车马喧嚣相比,馆里气氛很和谐。

上午接待过杨慕珂的女子过来跟他们讲:「先前和你们提的那位医修来了,她正好有空,现在就要去找她么?」

杨慕珂连连应好,牵起母亲跟上去,他们上了二楼进去长廊上某间厢房,鏤刻的圆窗开了道宛如弯月的缝,窗前椅榻坐着一位正在喝茶的女童,那女童抖了抖脑袋上的兔耳,眨着乌亮的双眸看向来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春蓼。如你们所见,我不仅是医修,也是个妖修,若是介意的话可以现在就离开,不要紧的。」

杨慕珂看到那女童愣了下,那医修他是认得的,是蓝花村里的小女娃,不同族类的精怪有各自的生长情形,女娃长大了一些,但依旧是个孩子。看来春蓼没认出他来,但他内心越来越激动,因为说不定能从她这里问出其他人的事。

不,眼下还是先看母亲的病吧。杨慕珂赶紧稳了稳心神牵杨雿熙过去说:「只要能医好我娘亲的病,不管是谁都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别说得这样夸张啦。」春蓼笑了笑,丢了颗不知是药还是糖飴的黑色圆粒进嘴里。「这位夫人要看病对吧,请坐到我对面来。」

杨雿熙疑惑盯着春蓼看,回望一眼儿子,然后又拼命打量春蓼,她坐到兔精对面时讚叹说:「小妹妹生得好可爱,还有兔耳朵呢。可以摸么?」

「娘亲。」杨慕珂为难笑着想劝母亲,却听春蓼说没关係,女童还把脖子伸长,让杨雿熙碰了下兔耳尖端。

杨雿熙害羞收手,惊艳道:「好软。温温的。儿子你也摸看看!」

「我就不必了。」杨慕珂尷尬得不得了,又对春蓼说了句抱歉。

春蓼竖起两根食指,指尖相触后画了一个发出淡金光亮的圆圈,金圈翻转成一轮光球朝杨雿熙飘去,光晕慢慢笼罩住杨雿熙的脑袋,继而罩住整个人。杨雿熙一脸好玩的发出轻笑,又小声的随兴哼唱:「小兔儿,小兔儿,画着一个小金月。」

春蓼收功后金光散去,她对杨慕珂说:「你娘亲的身子很健康,但是她可能以前经歷过很大的打击,导致元神震荡失了些记忆,虽然魂魄俱在,但为了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所以性情多半会像个孩子一样。一般民间的医术和材料恐怕不容易治这个,我先用自己的办法试着让她探索过往记忆吧,明日这个时候你们再过来一趟。」

杨慕珂躬身感激道:「谢谢你愿意替我娘亲医治,那么诊金……」

春蓼摆手说:「不收诊金,但是听说你也会炼符,我就委託你帮我炼几种符可以吧?」

「没问题。」

杨慕珂拉着母亲要离开厢房前,春蓼忽然又喊住他们,她迟疑的抿了抿唇,谨慎客气的询问:「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我好像见过你。」

杨慕珂想也没想就应付道:「肯定是在下这脸生得平凡,让你有这样的错觉吧。」

春蓼仰首思考,表情有些困惑:「是这样么?小光哥哥老是取笑我乱认人。那是我失礼了,对不起啊。」

「没事的,不用放心上。」

离开寂明馆时,杨雿熙抽手在裙边擦了擦掌心说:「儿子,你流好多手汗,要不要请兔儿妹妹给你看病?她那个月亮好漂亮好舒服,像站在云雾里那样,有点凉,轻飘飘的。」

「我没事,娘亲我们先回去吧,饿不饿?」杨慕珂哄她回家,心还跳得有些快,他还无法预料春蓼要是认出他会怎样,迷茫混乱的思绪仍需要缓一缓。

是夜他果然失眠了,过去几年他其实很少再想起灵素宫或明蔚的事,除了日子过得忙碌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敢多想,但今日白天的事让他心乱如麻,脑海全是明蔚。从小就习惯有明蔚陪伴的他,捡回一命后反而不去想,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他不敢再想,而且想了也没什么用,如今他连活命都有困难,又要照顾母亲,只能将明蔚当成过往的一场梦。

虚掩的窗吹进来一些凉风,身体有些疲累,但他神智却清醒得很,馀光看外面深沉的蓝紫色夜幕,觉得那顏色也有些神秘和哀伤。

他想问春蓼有没有明蔚的消息,却又不敢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他也害怕听到自己接受不了的结果。他想知道明蔚可还安好,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疑问,此刻百般煎熬他,其实这疑问也压在他心底许多年,他害怕得不敢去想。当年他气绝之前,瞥见明蔚的身影,听见明蔚的声音,但那之后究竟如何发展却无从知晓。

从前他以为修真界那么多緋闻谣传,好像什么消息都不太难打听,可是生活在人间几年才发觉修真界其实和凡人生活的世界离得很远。

「明蔚……」杨慕珂在心里默念那名字,自他一死彼此就失了感应和所有联系,不管他呼唤多少遍也不可能再有回应。心里不仅空了一大块,而且随着岁月流逝,内心也不断被寂寞侵蚀蛀空。剩下遥远前的回忆,嵌在某一处发出光亮,他很害怕自己有朝一日连那些都遗忘、失去。

这几日天没亮杨慕珂就准备出门,为了给春蓼炼符,他得先找块风水适宜的地方。好的风水人人抢,若遇上江湖术士还能靠实力交流一番,就怕对方是结丹期以上的修为,那样一来就有些棘手,他最想避免的就是遇到修真界的人。

儘管这十年来他一次都没遇过什么修士,那些傢伙高高在上也不屑往人间跑,除非是像天蘅教那样有入世特性的,多数宗派还是喜欢远离尘俗喧嚣。不过这些天他老是心神不寧,前一日他已经拜託邻居帮忙看顾母亲,自己去城郊寻地炼符,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他在认穴眼准备定穴时,出现几个身着灵素宫道袍的傢伙。

杨慕珂没把包袱里的吃饭傢伙拿出来,他安静迎视来者,他们其中一人打量他几眼就问:「这位道友可是看上了这块地?」

杨慕珂按着挎在肩上的布袋退开来,果断放弃了原先看中的地点,他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路过而已,不是什么修道者,几位道长请。」

杨慕珂转身就走,为了避免他们起疑还不敢走得太急,幸好那几个应该都是灵素宫新进的弟子,因为全是生面孔,穿的也是初阶修士的衣袍。不过不可掉以轻心,他绝不想再见面任何灵素宫的熟面孔了。

「慢着。」灵素宫的人喊住杨慕珂,后者停下脚步顿了会儿才回看他们。

「这一带有些山精野怪出没,虽然还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是前两个山头的镇上发生一件怪事,古寺僧人一夜全死,还有城里也有些人莫名就死了,说不定是什么妖邪作祟,也可能跑到这里来,以防万一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等我们忙完了送你回城,一起活动也比较安全。」

那修士倒是考虑得周到,可是杨慕珂并不担心这些,他客气婉拒道:「多谢道长善心,不过我还有事要急着赶回去,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一带我还算熟,应该不会有事。那么恕在下先告辞了。」

出言挽留的修士觉得这青年气质不像凡俗之人,忍不住又上前一步追问:「你真的只是路过这里?」

杨慕珂背对着他们,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但转身后又立刻恢復平静淡然的样子,他撢了下布袋上没有的尘埃说:「的确只是路过而已,家里长辈的身子不好,我出来找些药材回去。不信的话你们看。」他从袋里拿几株先前看到就顺手摘的蕈子和野草,他所言也是实话并不算骗人。

那修士点头浅笑:「祝你家人早日康復。快走吧,这里等会儿可能要下雨。」

杨慕珂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一远离那伙人就飞快回城。他回程时会路过一条大河,此时正值春汛期间,许多老百姓喜欢在大桥上看热闹,也有些贩夫走卒会来做生意,这天人潮特别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习惯人多嘈杂的地方,加上刚才遇上灵素宫的人,心情还没缓过来,他渡桥时有些头晕,避又避不开,这座桥是他回住处或出城的必经之路,只能硬着头皮赶紧穿越大桥。

「真要命。」杨慕珂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这时天气还有些寒凉,他却已经一头冷汗,身子又算不上好,怕冷也怕热,忍不住掩嘴咳了两下,不巧前面传来一阵骚动,变得更拥挤了。

「有人落水了,好像是个孩子。」

「噯呀怎么办呢?水流那么湍急,谁敢下去。」

「恐怕只能去下游捞了。」

「救救我儿啊、拜託谁来救命啊──呜啊啊!」

杨慕珂听路人交谈知道有人被挤得掉进河里,他碰巧就在桥面一侧,转头一看那水流湍急,常人的确无法下水,河面上有个小孩载浮载沉,情况危急。他不擅水性,只能匆匆摸索袋里想找有没有符咒可用,前头又传来一阵惊呼声,有道人影自河面掠过,把落难的孩子救回岸上。

「看来是没事了,也不用我想办法了。」杨慕珂心里这样想,暗自松了口气。桥面上的人逐渐移动,似乎都赶过去桥的彼岸围观那小孩的情形,他没兴趣凑热闹,下了桥就赶紧往前走。

他走了一小段路,不经意想起方才瞥见的人影,那人着深蓝衣袍,凌空飞行的姿态与记忆里某人相像,内心顿时有了警觉,加紧脚步想到前方闹市巷子里躲着。过往种种不堪的记忆,此刻犹如雨刀往他身上落下,恐惧、厌恶等情绪狂暴涌上来,令他浑身难受,头也越来越晕眩,他开始有点想吐,步伐踉蹌的躲进巷里靠着一面墙喘气。他仰首闭眼,叫自己什么都别再想了,一旦去想的话,心中也只是恨而已,会越想越怨恨,然后变成自己最不想要的样子。

那段日子他所以为的全是虚假,失去了所有珍视的东西,他还不够可笑么?

有一隻手驀然搭到杨慕珂的肩上,令他惊悚一颤,僵在原地。他睁大眼瞪着前方斑驳的墙面,不想转身去看对方是谁,可是那人还是将他扳过身去面对,要他看个清楚,认清现实。

蓝晏清倒抽了一口气,惊喜不已,语气轻哑道:「真的是你,盛雪。」他难以置信看着躲进巷里的青年,忍不住将对方掩着半边脸的瀏海拨到一旁,目不转睛看着,生怕是自己在做梦或是认错了人。

另一方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杨慕珂如堕冰窖,身心发寒,他头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们发现杨雿熙,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此刻他却出奇的冷静,拨掉蓝晏清一直按在他肩上的手说:「你认错了。」

「不,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蓝晏清的声音在颤抖,他改而握牢那青年的手腕说:「你还活着,还活着啊,太好了,你还活着,手有些冷,可是不是冰冷的尸体,我一直都不信你死了。」

杨慕珂的手腕被抓得有些疼,又挣脱不开,他不禁皱眉低斥:「手要断了。」

蓝晏清吓得松手,又捧起青年的手仔细看了看,小心的抚摸他手腕喃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杨慕珂腕上留了红痕,不过很快会退去,他才没空在意这个,粗暴的抽手否认:「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蓝晏清皱紧眉心,双手撑在墙面将人困住:「你是不是伤得太重了,连师兄都不认得了?对,定是如此,我会医好你的,你先跟我走吧。」

杨慕珂不耐烦的白他一眼,吁了口气推开蓝晏清呛道:「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我不认识你,我天生就长得这样,容易被人错认,你再纠缠不休我就要喊官兵来──」

杨慕珂转身时警觉要躲开蓝晏清的碰触,蓝晏清果然从身后出手偷袭,想打晕他,最初虽然躲过了这击,可是当他溜到巷口时,看似平常的土地忽然像泥沼那样软陷下去,他惊觉巷口这里设了陷阱。

蓝晏清也变狡猾了?杨慕珂万分恼火,想骂却发不出声,去你娘的蓝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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